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恩是仇
那是在十年前，牛大力的老婆带着儿子去白玉书院送野味，被贺弘道盯上。贺弘道欺负了牛顺儿他娘。他娘觉得无脸见人，投河自尽了。
牛大力找到白玉书院评理，苏紫轩为了书院的名声，给了牛大力一笔钱，让他办理后事，莫再追究贺弘道的责任。
牛大力觉得妻子已亡，事闹大也没什么好处，便答应了苏紫轩，并且保证在苏紫轩活着的时候，绝不再提此事。
牛顺儿因为丧母之痛，从那时起就不再开口说话。
如今，仇人就在不远的地方。牛大力的承诺因为苏紫轩去世，可以再提了。
想让牛顺儿开口说话，就要给他一个交待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，让牛顺儿看到恶人受到惩罚。
铁虎听了牛家的悲惨故事，不能无动于衷了。他说：“牛叔，这事是否确实？”
“千真万确！不信，你可当面去质问贺管家。”
“如果真是这样，那我就不能不出手了。”铁虎说，“我们参加革命就是要为穷人做主，为百姓申冤，对于贺弘道这样的人、这样的事，我得管。”
牛大力和铁虎要出手帮忙，苏遇顿时来了心劲：“太好了！只要我们齐心协力，任他贺弘道有多高武功，也能要了他的狗命。”
“呀——！”牛顺儿大喝一声，将弓拉得满满地，对准院子里大树上挂着的一个小草人，“嗖”放了一箭。
……
次日一早，众人都忙乎着为进山报仇做准备，卢起和凤娟感到不自在，他俩与心不忍，似乎与牛家有了隔阂。
铁虎看出他们心思，便提出，凤娟要养伤，卢起在牛家陪着他。
牛大力把猎枪擦了一遍又一遍，就像要搜捕一只祸害百姓多年的大虫。
苏遇拿起三姐给他的手枪在院子里练习瞄准。在他的眼里，大树、柴堆、草垛以及屋檐挂着的野山鸡，都好像是贺弘道，他都可以一枪要了他的命。
牛顺儿一个人坐在门墩上，仍在用小刀削着箭头。
简单吃了东西，众人准备出发，牛家父子却发生了争执。
牛大力不想让儿子去。他知道这是一件有危险的事，之所以隐瞒了这么多年，就是怕儿子不懂事，未长成时去寻仇。
牛顺儿没有跟父亲争辩，但他的行动表明他是一定要去的。而且，他的意思是不让他爹去。
最后，还是铁虎出面打圆场。考虑到贺弘道当下的处境，去的人多也未必是好事。牛顺儿的牛脾气犯了，谁也劝不住。
铁虎劝牛大力留下，他带着牛顺儿和苏遇去完成任务。两个少年，面对的是自己的“杀”母仇人，他们身上有着复仇的火焰。
牛大力扭不过去，只好屈服，留在家里。
铁虎的伤在左肩，不影响他走路和使用手枪。
三人披挂整齐，带上那条猎狗，向清风观走去。
一路上，铁虎很少说话。他盘算着怎么处置贺弘道，既能让两个少年报仇雪恨，又能保证他俩的安全。贺弘道的功夫他没有见过，只听白玉书院的下人议论，贺管家的武功深不可测。
他想起牛大力曾嘱他与牛顺儿多说说话，希望牛顺儿开口。这次是个机会，他便问：“牛顺儿，如果这次替你娘报了仇，你就跟我们说几句话吧。”
牛顺儿看了铁虎一眼，没说话，而是拔出一箭，对着不远处射了出去，那箭头深深地扎入一棵树内。
铁虎也不勉强牛顺儿，继续往前走时，牛顺儿的嘴里嘣出两个字：“报仇！”
苏遇第一次听牛顺儿讲话，内心的力量又增加了一分。他已换上了农家的短褂，那书生的长衫不适合在山里行动。
三人到达清风观时，门大开着。
猎狗刚准备往里窜，牛顺儿一把抓住狗的项圈。那狗很通人性，马上坐下，看着牛顺儿，而牛顺儿把目光投向铁虎。
铁虎说：“对付贺管家，不能来硬的。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，只能智取。”他在牛顺儿耳边说了几句。牛顺儿和猎狗沿着围墙外面往道观后面走去。
铁虎对着苏遇一甩头，两人进了道观。
蓝天白日之下，清风观空无一人，静得让人心里不安。
苏遇指了后院，铁虎点了点头。他俩分别从大殿两侧的过道往后院去。到了后院，那间茅草屋的柴门同样是打开着的。
两人拿着枪慢慢靠近茅屋，里面没有声响。等他们走进去，发现屋里所有物品整齐有序，床铺收拾得干净利索，却不见贺弘道。
“是下山背水去了吗？”苏遇心里嘀咕着。
两人又按原路回到前院。当他们走到正殿敞开的大门前时，苏遇立马举起枪对着殿内。
这时，铁虎也发现了。贺弘道身着道袍，端端正正地坐在神坛前面的圆形坐榻上。双目微闭，面色平静。身边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。
还没有等铁虎说话，苏遇对准贺弘道就是一枪。子弹打在神坛上，将一堆供品打得稀巴烂，却没有击中贺弘道。
贺弘道依旧端坐，睁开眼睛，说：“该来的，迟早都会来。”
苏遇急火攻心，他第一次拿枪杀人，手抖得厉害，见一枪不中，他便向前冲了两步。
铁虎担心贺弘道出手，连忙伸手拉苏遇。可是，他还没有抓到苏遇的袖子，苏遇的第二枪又响了。
这次因为距离近，而且有了经验，子弹射中贺弘道的肩膀，鲜血很快就染红的半边身子。
贺弘道仍然平静地坐着，一动不动。
这是苏遇和铁虎没有料到的。
苏遇冲到贺弘道跟前，用枪指着仇人，大声喝斥道：“贺弘道，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，白玉书院待你不薄，为什么要背叛？”
贺弘道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口，而是坦然地说：“苏家待我如同亲人，我怎么敢背叛白玉书院。”
“还狡辩，你以为没人看见你作恶，就想抵赖吗？”苏遇气得浑身有点发抖。
贺弘道长出一口气，说：“国军和民团攻进依云镇，苏院长不听劝告执意留下。以她对工农革命军的所作所为，国军是不会放过她的。留下就是死路一条。”
“可是她并没有死在国军手里。”苏遇想起那天的情景，眼圈又红了。
“苏院长确实是死在国军手里的。”贺弘道说，“我打晕她，是想背她走，可不幸的是，她的后背中枪，唉，我未能保护好院长……”
“你胡说。我明明看见你用刀逼我母亲。你没做亏心事，为什么要躲进深山老林？”苏遇问。
“我一生敬仰苏院长，不忍心看着她受虐。国军暴行令人发指，与其让院长死在屈辱之中，不如带她离开依云镇。”
“死到临头，还想抵赖。”苏遇说，“是你害死了我母亲，我今天就是来复仇的。”
“我命在此，随时来取。”贺弘道说。
苏遇正要开枪，牛顺儿的猎狗冲了进来。紧接着，牛顺儿也站在了正殿门口。他目露凶光，手持弓箭。
贺弘道的上身大半已被鲜血染红。他神情自若，似乎那些血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。
“这位兄弟是猎户牛大力的儿子，他也是来寻仇的吧？”贺弘道说。他的口气中并无半点悔意。
“正是。”铁虎持枪站在门旁。
“呵-”贺弘道冷笑了一声。
铁虎盘算着该如何处置这两家人的恩怨。他说：“贺管家，我本不想参与此事。但是，不管又不行。如你所说，对苏院长所为是情非得已，但对牛顺儿他娘做出那种事，逼出人命，又该如何解释呢？”
牛顺儿搭弓上箭，瞄准了贺弘道。
就在昨天，牛顺儿还对这位道长的善良之举心怀敬意。当他得知这道士就是逼死他娘的仇人时，他心里那点敬意就扔到狗嘴里去了。
贺弘道淡淡一笑，说：“说了你们也许不相信，牛大力的女人，并不是我逼死的。”
